「咚，咚咚。」尤弥尔在床上翻了个身。当她将要入睡之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在窄小安静的屋里响起，聒噪而令人不耐烦。她强忍着沉重的睡意撑起上半身，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是柯尼的名字，顿时醒了大半。她一边接听一边下床穿鞋，听到对方说就在房门外头愣了一下，随及马上挂了去开门。「早啊，尤弥尔！」柯尼一脸精神地向站在门里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难掩倦容的尤弥尔问候。「早。」尤弥尔开了灯，打了个哈欠，朝屋里放着毛衣外套的椅子走去。柯尼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东西就这些？」柯尼指着行李箱和登山包问道。尤弥尔从毛衣口冒出头来，看了看他，点头应道。「那我先搬下去。」「不急，」尤弥尔止住柯尼，「你等一等。」说着她绕到床边。
她伸脚向床上裹成一团的被子推了推，「你起不起？」
柯尼循着尤弥尔的举动看向床铺，才发现被褥鼓起的一大团朝向床尾的地方露出了一双穿着西裤套着袜子的大脚，显然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他顿时惊得指着脚，「这……！」又指着尤弥尔惊道，「你？！」
尤弥尔没搭理他，向床上用被子捂着身体的人道：「你继续睡也没关系，十二点之前结账就行，多了钱可不关我的事。」她转身对柯尼说：「你拿那个登山包还有那些大包小包的先下去，我待会带那个行李箱就行。」说着坐下椅子穿鞋。
「尤弥尔！」闷声从被团里传出。
「怎么？」尤弥尔穿好鞋站起来，小蹦了两下。「你透透气吧。那小鬼走了。」
贝特霍尔德稍微露出一点偷偷看了看房间周围，确认人走了，才一把推开被子。
「尤弥尔，你……」
「怎么？」尤弥尔看向他，问道，「你走不走？」
贝特霍尔德起了身，一边穿鞋一边措词问道：「这没关系吗？」
「什么关系？」尤弥尔旋即明了，「哦——有什么关系？」她呵呵笑了两下，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放在房卡上回道，「你衣服穿得好好的，我衣服也穿着，就脱了外套和毛衣，裤子都没脱。能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贝特霍尔德头也不抬回道。
尤弥尔「呵」地笑了一下，道：「有关系也是我的关系。你要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回去睡你的大头觉？我无所谓，只是问你一下。」
我们……贝特霍尔德来不及反刍这词，急急整理了一下被枕，就走向尤弥尔，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出了房门站好。尤弥尔见状笑了笑，扫了一眼房内，便拔了房卡关了门和贝特霍尔德一起朝楼下走去。

后来他们三人一起吃了饭，分别的时候尤弥尔还说了「回头联系」。他想起在旅舍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尤弥尔问他是不是床太小没有睡好，黑眼圈明显得吓人。他没有应承。当然床太小也是原因，自己睡相差也是原因。他不想扰到身边的人。 
再见面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贝特霍尔德前一天值了夜班，第二天早上下班下楼到二楼，乘扶梯往一楼大厅一看就看到站在地图前的尤弥尔。她来医院做什么？贝特霍尔德打消了回家睡个好觉的想法，赶到尤弥尔身旁，叫了她一声。 
「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尤弥尔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瞟地图。旁边有位老太太挤了上来，尤弥尔往贝特霍尔德那边退了退。贝特霍尔德跟着她往空一点的地方走着，医院里到处都是人，一不留神就容易跟丢了。尤弥尔停住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地图，转回身抬头向贝特霍尔德道：「医院的地图总看不明白。抽血的不在这栋？在西楼？西楼在哪？」 
贝特霍尔德陪着她采完了血从西楼出来，看着尤弥尔盯着单子说道：「下午两点取结果。」贝特霍尔德出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 
你可以叫我的。这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B超在主楼二楼。跑来跑去的。」尤弥尔看向贝特霍尔德，「你要回家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说着就往主楼大厅走去。
B超？「谁的？」贝特霍尔德赶忙跟上尤弥尔问道。 
「什么？」她向大厅正前方的地图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抬头阴晴不定地看了看贝特霍尔德，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吐了声意味不明的话，似乎是别的语言。她回到地图低头看了看，往扶梯口走去，不忘回头叫上贝特霍尔德。「你跟不跟我来？」她笑着问。 
趁尤弥尔取号的时候他自然地看了看内容，原来只是检查心脏。他内心叹了一口气，向尤弥尔道：「你可以叫我的啊。」 
「干嘛？又不是你的。」
贝特霍尔德不理她的玩笑，继续道：「好歹我也是医生，心外的。」 
「哎——」她拍拍他的上臂，道，「不错嘛。不是实习的？」 
最终他们只能找到等候席末排角落的两个位置坐下。贝特霍尔德看了看头上的大屏幕，是23号，尤弥尔是59号，估计要到中午12点才勉强排得上，还不一定排得到。他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采血检查必须空腹，尤弥尔一定没吃，他刚下班也没吃。她从包里拿出面包和水，说自己不需要，你去吃吧。 
然而贝特霍尔德没有出去吃。他吃了尤弥尔分了他一半的面包就坐着睡着了。尤弥尔玩着手机，不时抬头看看大屏幕，忽然右肩和右臂一沉，她扭头一看，是贝特霍尔德睡熟了无意识地靠上来了。 
这下手机也玩不了了。尤弥尔用左手接了手机收拾好，一言不发地看向屏幕。才过了8人。又一动不敢动地看向窗外，窗外是奔忙的车流和人群，隔着窗都能感受到鸣笛声，还有进出医院的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叫喊声。天气还冷，医院却如往常一般喧闹无二。而坐在后面角落的他们意外地平静，像与世隔绝般。尤弥尔左边坐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不停地对在席间奔跑的儿子喊着他的名字想要他别淘气。孩子似乎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没有理会，仍在席间不断穿梭，男人也就不断呼喊。男孩跑过男人旁边的时候被他父亲一把抱起，他的父亲抱着他回到座位，不住恐吓他说要打他屁股。男孩笑嘻嘻地，完全没当回事。男人口中仍在恐吓，脸上却也露出了笑容。他就抱着儿子坐了下来，孩子身子被父亲抱着不能动弹，双手扒着尤弥尔的大腿，好奇地盯着她，又好奇地盯着靠在她身上的身材硕大的贝特霍尔德。 
尤弥尔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小孩子也报以更大的笑容，「科科」的，声音清脆地笑着。他的父亲低声训斥他「别吵到他们」，一把捞回孩子。尤弥尔对孩子笑了笑，对父亲也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贝特霍尔德。她身体倾向左边，左手撑着不锈钢椅面才不致倒下。192cm的身躯异常的沉，但她还能忍受。